苹果

  苹果还是绿的,然而草莓却已经变紫了。
  现在我桌子上正好放了一个苹果,原来是六个,而现在是一个。才开始的时候,他们是放在塑料袋里的,红色和橙色,没有眼睛和嘴巴,虽然已过青春期但脸上正还残留着雀斑,是过度叛逆的痕迹。
  也许继续这样下去,不动它们,没有任何打扰,它们会在一个春天的晚上慢慢地腐烂,让寝室充满它们衰老的臭味,让苍蝇和蛀虫蚀去它曾经变黑的身体而露出它坚韧而勇敢的愿望——五粒完好的种子。如果接下去还没有人去理睬它的愿望,那么这五粒种子说不定就会在我的桌子上发芽,长出叶子。而我则是传说里红盾家族的创始人,秉持着孵一颗鸡蛋成为百万富翁的白日梦,荷锄施肥。是的,我就是那个在宿舍里种有机苹果的绅士,在那个让拿破仑失落的夜晚,骗走了撒克逊女王的王冠。
  但时光,或者说它们的现任耶和华——手持一卡通从楼下水果店走来的我——动手能力并没有我的脑洞一样壮阔,于是,它们都没有机会老去。一个刷完牙的早上,或者,一个毫无睡意的下午,像是正在寻求娱乐的杀人狂、正在偷盗礼物的顽童,挑选出最完美的一个,管他是智慧之果还是生命之果,现在最重要的是感官的愉悦和维C的补充,并在伊甸园里的野人——我的舍友们——发现之前,留下果核,那挑衅和虚无的核心。
  一天两个的话,按我往常的习惯,这些苹果就会在三天中消失殆尽。但最后一个,不知道什么原因,我却始终没有动它。不是因为它的雀斑,因为每个苹果都有雀斑;不是因为它身上的虫洞,何况那里根本没有虫洞。也许是我想画静物了,我不会为了妓女而割掉自己的耳朵;也许一个苹果只是让我想起了白雪公主,哦,那位楼下卖水果的大婶脸色还算和蔼。我想起夏天在家里我吃下那些苹果,绿色而矮小,在盘子里等待着死亡的讯息。死亡是来自人类的大师。哦,多么完好的古拉格和奥兹维辛,但先生们,我并非在这里表达对我进食植物深深的忏悔,也并非对俄国人或是犹太人。我在想的只是颜色的变化究竟有什么不同,过去是绿色,而现在是橙色或者红色。我只是有一种潜在的怀念,不得不说,一颗苹果正设法将我带回旧时光里,尽管那并非什么有趣的峥嵘岁月,或许只是一个无聊的进食苹果的下午。而回忆是单一性的,指向朦胧,尽管今日不断的将你毁坏。
  初中的校服送给了现在的初中生,而高中的校服颜色发黑,腐烂到现在。往日一个我曾暗恋的女中学生正提着装满蔬菜、肉食的菜篮远去,合着她渐渐的发胖的身体。你的情人还没有变紫,而月亮早已盈怀。世界从一开始就在毁坏你心中的美好,或者,像那群该死的物理学家说的一样,宇宙的熵总在无可挽回的增大,我们总在从有序走向混乱。而我早已为我自己备好了一副手铐,它可以防止我在冬天太寒冷的深夜出去咬人。
  是的,你猜对了,苹果先生,初恋并非能从一颗苹果传递而来。过去只是我单纯的不想去咬你,而现在我想了,我不可能让你在我的桌子上腐烂的。向旧日子告别吧,我亲爱的苹果先生。

2014-12-30